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”!“咦?篮子里只有半只冬瓜,肉呢?”“啊......”!简短的对话有点意思:今天犒劳儿子的是“冬瓜烧肉”,汤汤水水,热热乎乎,荤荤素素,都全了。阿多定睛看篮子,一个大洞,原来修补破洞的细麻绳烂断了,几片竹篾子根本撑不起半个冬瓜的重荷。花了七角六分钞票买来的一斤肋条肉不知啥时候掉到了啥地方。阿多还自作主张买了4只小笼馒头,打算儿子女儿一人两个。这下跟着肋条肉不声不响地都去了爪哇国。夫妻俩一边打口仗一边急吼吼地回头去找。差不多循着来路找到街镇上,四只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,屁也没有!玉岚火啊,急啊,难得买回肉,肉被公路“吞”掉了。“阿多,你就是个猪头三。臭黄鱼还看只烂蒲包,死人还盯着棺材板,你连块肉都拎不住,憨头,阿木灵”!“我是阿木灵,你是马大哈。给我只破篮子,你的眼睛是用来出气的,存心让我出洋相。难道全是我阿多的罪责”?阿多振振有词,开始学会反击。你一言我一句,阿多豁出去了,半点不让当家的。吵架升级了,你拉我扯。动武,阿多根本不是婆娘的对手,还是乖乖地“举白旗”吧。怎么,不服帖?不认输?那就来试试吧。玉岚两腿叉开,身子前倾,伸出手来揪住阿多的前襟,攒足死劲,猛地把阿多向左边甩去,旋即又向右边甩去,顺势把阿多往地下一按,拖进自己的胯下用两腿狠狠夹紧。她紧咬着嘴唇,铁青着面孔,左手腾出来拽住阿多的裤腰带,右手抡起大手掌,朝着老公撅着的屁股“啪啪啪”三下,干脆,清脆。不解恨,再来“啪啪啪”三下,更干脆,更清脆。公路上,众目睽睽,有陌生人抱不平:“干什么这么个凶狠样子,把孩子打坏了家长要负责任的。”“好了好了,打三吓四,别太当真”。有熟悉人一边拉住玉岚的手一边劝解:“别丢人现眼了,这样下去,两口子还过不过”。玉岚腿一松,“大孩子”阿多立刻直起身子犟着脑袋,瞪大眼珠子望着同食共寝的“母夜叉”,咬咬牙、撇撇嘴巴,摸摸屁股,挥舞了好几下“狗屎拳头”,骂骂咧咧地捡起破篮子,带着半个冬瓜,头也不回地回家去了。

    六记屁股打得夫妻双方都伤心,美满的婚姻有了暗痕。村头巷尾无恶意的笑谈声,声声句句刺痛了阿多的自尊心。故乡有阿多的亲人朋友,有铭心刻骨的艰难岁月,有难以割舍的热土浓情。农村这一段磨砺历程,将是他永远挥之不去的深刻印记。阿多热爱亲人,眷念故乡。他更怀念昔日在上海的日日夜夜,在那里尽管是个小人物,还是活得轻轻松松自由舒畅。哪像现在战战兢兢“活现世”。阿多魂牵梦绕,日盼夜望有朝一日再踏上海滩,重返老工厂,又当一回“工人老大哥”。

    机会终于来了。老天开眼,枯木逢春,阿多如愿以偿,欣喜若狂。一天傍晚时分,天已擦黑,阿多从大队聘用的信差老梅祥手里接过一封信。拆开一看,内容写到:“王多宝同志,你好。首先向你致以无产阶级的革命敬礼!经工厂革委会研究决定,同意你重新回厂工作。接到通知七天内务请到厂部政工组报到。逾期,视为自动放弃”。署名是“上海大无畏电筒厂”,上面盖着鲜红的印章,还有新鲜的油印味呢。啊哈,白纸黑字,阿多马上让女儿念一遍给玉岚听听。顿时全家人相拥而泣,久久不愿分开。阿多脱离苦海,再返上海,一眨眼命运得到改变。阿多喜,喜不过玉岚。再过一个月,久违的“哗啦哗啦”的钞票醉美声又重新在耳畔响起。夫妻俩又将高举工农联盟的大旗,引领王家奔向有吃有穿的幸福大道。好消息不胫而走,全村人都为阿多抚额庆幸,衷心祝福,泥腿子终于又换上皮鞋了。玉岚抑制不住内心喜悦,忙前忙后,浑身来劲。可以预料,阿多下次休假探亲,俨然就是个再生活菩萨,小虾米又粘在大蹄胖上,尽情享福吧!玉岚花了十多元钱置办了两桌酒席,请宗族里叔伯兄弟姐妹,请村巷上的头面人物,比如生产队长、会计、贫农代表、毛选辅导员、妇女队长、记工员等都来喝一杯欢送酒。当时,我也去捧场了。为了阿多体体面面去上海,玉岚又为阿多新做了一身藏青色“的确凉卡其布”中山装,还专程走了十多里路去城里,花了十八块钱买了一只新帆布皮箱,箱底里压着一条二元九角的“飞马”牌香烟。阿多下乡多年,玉岚从未慷慨过,这回“大出血”了!玉岚一百个心甘情愿,只要下次“哗啦哗啦”的声音多响几下就够了。时间过去了四天,阿多再也呆不下去了,思厂似箭,返岗似箭,恨不得一步跨进大上海。第五天早上,阿多挑着扁担,一头是铺盖卷,一头是新皮箱,像下放回乡时一样走着归走着去。仅有的最大区别是那时回来要乘船要摆渡,要走崎岖弯曲的泥土小路。现在去上海,走的是刚修建的砂石公路,又宽又直,虽然没通农运客车,但是阿多的“11”路自备车一点不慢,“刷刷刷”地挑着担子甩开步子,脚后跟不时同步扬起砂石和风尘。是啊,心都进上海了,脚步不飞起来才怪呢。

    阿多挑着担子在公路上大踏步前进。有两个人躲在公路旁的猪场边上探头张脑,一脸紧张,瞪大眼睛注视着阿多的一举一动。他们之间有何相干?为什么要窥视?事情是这样的:这两个人是村上的“愣头青”“二百五”。有一天夜里,他俩负责看场守护稻谷堆。他们依偎在高大的柴垛旁擦火柴,抽香烟。哈欠一个又一个,抽烟一根接一根。正巧,被叫去邻队修理农机回家的阿多瞧见了。阿多没给他们好脸色,重重地批评了几句。两个人心里不舒服,又没理由违拗,只好“吃进”。有一个人拨弄着手电筒,另一个人发现尾盖上是“上海大无畏电筒厂”字样。你还别说,圆形的尾盖大小跟真的公章相比略微大一些,不仔细看不会看出破绽。盖面上呈凹凸立体形状。“上海大无畏电筒厂”几个凸出的大字如果抹上红色印泥盖下去,就是毫无疑问的工厂大印章,赫然醒目。这个始作俑者由此联想到“多管闲事”的王阿多就是从上海大无畏电筒厂下放的,何不设个套,让他钻。信封是用过的,封面上贴张白纸片;信纸是从小学生作业簿上撕下来的;公章是电筒后盖炮制的;内容是两个人合作鼓捣的;邮寄是塞进街镇上的邮政所信筒里的。一切偷偷摸摸,若无其事,进展顺利。今天阿多踏上征程,“假戏真做”。两个家伙慌神了,害怕了。这种卑劣的伎俩、龌龊的手段任其发展,怕是要“吃不了兜着走”!他们叫了个放羊的小孩,塞给他一张五分钱纸币,指着前方挑担的人,让小孩追上去对他说:“上海工厂根本没招工,信是假的”!天那,有时候人那,千万别在狂喜、狂悲、狂怒的不良情绪状态下马上作出判断决定或发表言论,自以为百分百正确合理。事实上,它往往是不理智轻率的,片面的,甚至荒谬的。阿多“招工事件”,就是犯了这个大忌,狂喜之际眼睛都近乎瞎子,脑子里仿佛灌满了浆糊,一点都分辨不出来信的真伪,误把“狼外婆”当作“观世音菩萨”。当时,如果让我或其他人看上几眼白纸黑字,“共享快乐”、“共察端倪”,就可能是另样的结局。

    阿多啊,为了招工去上海,费了心,破了财,丢了脸,上了当。玉岚知道了,肯定饶不了你这个“憨头”“阿木灵”。上次是“啪、啪、啪”揍六记屁股,这次恐怕要“六”乘“十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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